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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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恋 第六章 秋天的故事 2 下一章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约十一月底我才又联系上乐洁。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她们系里在外头接了个外事接待任务,一帮日本老头老太来上海参观,据说是搞什么中日文化交流的。系里要几个相貌好,又能讲几句日语的女生当随行陪同。乐洁不巧学过些日语,就这样被选中了。

问她做些什么,她说主要就是陪那些个老头老太逛逛街,聊聊天。其实她的日语水平也并不怎么样,最多说两句“啊里啊多(多谢)”“哭你去哇(你好)”之类的。老头老太说的日语一快她就听不懂,开始只能傻笑,后来情急之下脱口来了句英语。没想到日本老头居然懂,于是她和那些个老头老太就用英语交流。

后来,教育局专门组织了一个研讨会,和那些老头老太讨论中日交流的问题,一开就是一个星期,她们就在会场做会务接待工作。会议结束后,又陪他们参观了不少学校。用乐洁的话就是“连幼儿园都去了,那些小孩给日本人表演舞蹈,跳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再后来,日本人去了外地旅游参观,她们也就完成了使命。

“怪不得,每次打电话到你宿舍,不是说你出去玩了,就是说你开会去了。我还在想呢,怎么你的社交活动一下子频繁了许多?”

我接着问她:“那你这段时间不用上课吗?”

“非但系里开绿灯,而且每天还有五十元的补贴。”乐洁在电话那头笑了,“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我请你吃饭。”

我忙不迭口地答应了。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不要破费了。其实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放下电话后,我就思量起来,到底送什么东西好呢?我很讨厌街上橱窗里放的那些个唬人的东西,又贵又俗。要送就送些特别的,能让她记住一辈子的东西。最后决定给她写一篇散文,题目就叫《秋天的故事》。同时也想借这个机会和她表明心迹,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散文是这样写的:

秋天的故事

洁的出现很偶然,象一个音符,清脆却也自然。

洁说她讨厌城市的喧嚣,讨厌熙熙攘攘的马路,讨厌那些个站在橱窗里毫无表情的Model。于是她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有她最爱的蓝色,蓝蓝的天,蓝蓝的水和蓝蓝的花,还有她最爱的生命。

山里的秋天没有火辣的阳光,也没有瑟瑟的秋风,有的只是满山遍野的红叶和黄澄澄的麦子,随风摇曳,很安宁,也很美。每当太阳把温曛的阳光透过白云洒向山谷的时候,蜿蜒的小河总会显得特别明艳,特别欢快,很远便可感到生命跳动的脉搏。说实话,我并不十分地爱秋天,而每当看到这一切时,却又会陶醉其中。

洁来的时候正是秋天刚开始的时候。洁说城市里没有秋天,即使有,也是灰色的,远不如这里的五彩缤纷。城市人在秋天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不快。Office里的空调和满街的广告并未给人们带来多少欢快。每个人生活在自己编制的套子里,从外面望去只能看到一双陌生的眼睛和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利益太多地刺激了人们脆弱的神经,使每个人象上了发调似的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只留下空空的躯壳。洁说她不喜欢这样。她喜欢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地飞翔,就象一只蝴蝶或蜜蜂;喜欢没有压抑、无拘无束的地方,就象这里,尤其是在秋天里带有微微凉风的时候。

而每当风起的时候,洁就最爱穿着一袭长裙,配着蓝色的绒衫,静静地站在枫林中,任秋风带起她的长发,很温柔恬静的样子。“那种感觉好极了”她对我说。这时风飘起了长发,也飘起了红叶。

一次,洁回来的时候带给我一片枫叶,一片很普通的叶子,红红的,遍地都是的那种。但洁却说那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的,而且几乎是第一眼看见她时,便觉得它应该属于我,于是洁很小心地拾起那片叶子,夹在笔记本里,随后连同笔记本一起送给了我。洁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到:“只有你能读懂这片红叶,她应该属于你。”

再后来,洁告诉我她自小就爱雨,尤其是秋天里细蒙蒙的那种。她喜欢头发被打湿的感觉。“那种雨会给你透明的感觉。雨是透明的,人是透明的,整个世界都是透明的。每个人,每朵花都那么纯,那么无拘无束。”然后问我爱不爱秋雨。

我告诉她,我原本不爱秋雨,但看见她,便爱上了这透明的雨,我原本也不爱秋天,但因为我拥有了秋天里最红的枫叶,所以我也爱上了秋天。洁不信地望着我,眼神很美。

突然间,我们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秋天。

是的,秋天就是这样开始的。秋天还有许多故事,每个故事都如枫叶般火红灿烂,如诗歌般浪漫温馨。我承认,我第一次发现秋天竟也如此地诱人,如此地美丽。

散文打印在一张蓝蓝的很漂亮的信纸上,那是乐洁寄给我的,当时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让我猜代表什么意思。接着的一封信就告诉我,那是跟我开个玩笑,那张纸是她积攒下来的,送给我,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没想到你会把它用在这里。”这是乐洁从装饰精致的笔记本里拿出那张信纸的第一句话。随后乐洁就轻轻展开信纸,静静地读了起来。起先脸上还有笑容,后来就慢慢地严肃起来,那神情仿佛也融入了散文中。

“你确实能写!”乐洁看完后,轻轻地说。末了,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十二月的天冷飕飕的,这时天空还飘起了毛毛细雨。我和乐洁走在南京路上。

“这种雨的感觉好象并没有你写得那么好嘛?!”乐洁搓了搓手笑道。

我说:“其实这种感觉是要用心去体会的,并不是你说有就有的。”

乐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怎么,你很冷吗?”我抓起她的小手,冷冷的,软软的。

乐洁有意识地缩回了手。

“你的手倒很暖和嘛。”乐洁笑了笑,说道:“去喝杯红茶吧!这么冷的天还在马路上逛,你不冷我倒冷的要命。”

于是在路边找了家小茶坊,店名叫“绿怡坊”,听起来雅雅的。

“你知道吗?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还让我打得起精神的男人。”乐洁望着手中的杯子,幽幽地说。

“怎么,你身边的男孩子很多吗?”

“都是些无聊的人,一见面就要我怎么怎么样。”乐洁惨惨一笑。

她顿了顿,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道:“单城,我知道你对我好。而且,你和他们不一样,从来不要求我什么。只是,答应我,千万别对我认真好吗?否则我会逃跑的。”

我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顿时没了方向感。我暗自提醒自己要冷静,千万冷静。现在是要我做出决定的时候。要么冒着她逃跑的风险告诉她,我喜欢她,尽管我也不确定这种喜欢到底到什么程度,要么骗她也骗自己,说我们只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异性朋友,可以互诉衷肠的那种超越普通朋友而又离相爱差那么一丁点的朋友。

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话却从我的嘴里溜了出来。

“其实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你放心,我这个人事业为重,不会这么早找个女朋友来谈的。你看见我嬉皮笑脸的,会对你认真吗?”

天哪!我在说些什么。

我继续说:“和你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很开心。你知道很多俗事缠身心里会很烦的,不过还好有你这么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够和你交往到现在的原因。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我紧紧盯着她看。

乐洁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那让我们象现在一样,仍然做好朋友好吗?永远永远的好朋友。”我说着,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有力,似乎决心很大。这回乐洁没有缩回手,任我握着,仿佛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结。

从这以后,乐洁在我面前完全放开了,没有任何顾忌。有时候一起出去,拉拉她的手,搂搂她的腰,状如情侣,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认为这是在给我做模拟练习,以增加我将来的经验值。我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反倒有点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而那家“绿怡坊”渐渐地成为我们碰面的固定地点,一个电话“老地方”,然后两个人就会准时出现在“绿怡坊”的门口。和老板也慢慢地混熟了,见到我们,就会就把我们安排在靠窗的老位置上,然后再端上两杯红茶。

一晃眼就过年了。

年三十晚上,我给乐洁打电话拜年,同时想约她出来玩,她说没有空,初一到初四都要跑亲戚,初五还要陪她干爸爸烧香拜菩萨,让我自己另外找人玩吧。

我兴味素然地放下电话。才过一会儿,肖海凤就打电话来,说山里的朋友已经有一年没有碰头了,趁大家过年都空的时候一起出来聚聚,我当然没有意见。

那天,来了许多人,有将近十五个左右。我没想到,一个班上的居然有那么多的人回了上海。有的象我一样,回上海来高考,有的是考到上海,更有的是高中大专毕业后到上海找活,反正零零碎碎,前前后后就有那么多人回来了。一见面都激动得不得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

我坐在肖海凤的边上,很佩服地看着她,赞道:“还是你行,居然找了那么多人。看来当初没让你当班长是‘萧摩尔’的损失。”

肖海凤笑道:“呦!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呀?”

“我哪敢损你呀?!”我也笑了,“不过话又说后回,那次去你们学校,给你添了不少乱子。后来有没有人误会啊?有没有人问你‘那个傻男人是你的什么人?’”

肖海凤脸一红,开始摇了一下头,后来又点点头,说:“怎么会不问呢?我们宿舍里那些女孩个个脑子好使,联想丰富。你连我的帐子都钻了,她们还有什么不能想的?”

“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只好照直了说,说你只是我的朋友,来看我什么的。”

“看来她们是不会相信的。”我猜道。肖海凤笑了。

于是我假装一副着急的样子,忧心重重地说:“唉!都是我不好,害了你的名节。”唉了两下,然后一脸严肃的样子,说:“这样吧,祸是我闯的,既然已成事实,那我就得负责,不如你跟了我算了。”

“谁跟谁呀?”韩杰端了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跟前。

我扭住他脖子,让他转了个身,然后踢了他一脚。“喝你的酒去吧!”韩杰就摇摇晃晃地走开了。我回头看看肖海凤。

“那你的陆瑶呢?你就忍心抛下她吗?”肖海凤问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嘛。”我一副大义凛然,抛妻弃子的样子。

“什么跟什么呀!”肖海凤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出了声。

我开始还要装,后来实在屏不住了,也笑出了声。

我停了停,就开始数落肖海凤:“不过你既然说起陆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今天怎么没有把她给弄来呀?”

肖海凤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她一到上海就搬了家,联系不上她。你怎么就不信呢?”

“怎么这里这么多人都没有人知道吗?”我不解。

于是我转过头,朝着一桌人喊道:“你们有谁知道陆瑶现在在哪儿吗?”

马上一片嘘声传来,肖海凤则在边上笑着看着我。

我顿感脸上火辣辣的。

曲终人散,我酒气熏天地到车站候车。冷风割面,车站上只有一两个少得可怜的人和我一起在寒风中抖缩。

这时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从我面前晃过,和我打个照面。那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却浓妆艳抹很不相宜。但让我吃惊的是我觉得我应该认识这个女人,但我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她是谁,我又在哪儿见过她。我朝她背影看了看,她也正好回头向我瞧了瞧,那眼神好象在说她也认识我。我拍了下脑袋,想清醒一下好好想想。那眼神我一定见过,而且我曾经非常熟悉。那眼神……突然一道灵光划过,我想起她是谁了。

她是陆瑶。

我追上去,谁知刚走几步,迎面一阵冷风吹来,胃里的东西一下子全涌到喉咙,我抱着一棵树,就吐了起来。等吐干净后,再抬头看时,已经没有陆瑶的影子。

我傻笑一声:“一定是眼睛花了。”我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摇摇晃晃地挤上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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