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认识也有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里,我一共和她出去看了五次电影,逛了五次街,吃了十次饭,然后几乎每次都会给她抽二三个耳刮子。这里用“几乎”是有原因的。每次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一给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她的手就会伸到我的脸上,哪怕只要有几秒钟的时间,这我倒可以给出一个例子。有一次,我们在超市里,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前面的人拐了个弯就没影了,而后面还没有人跟上,于是说那迟刹那快,她的手就在我脸上来了一下。后来付钱的时候,收银员小姐盯着我脸上的红手印看了半天,情形很是尴尬。 唯独有一天是个例外,那天和她逛街的时候,我一直都往人多的地方挤,根本不给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她很懊恼。但陆晔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于是那天她破天慌地用左手勾住了我的右手,然后她的右手就在左手的掩护下,使劲地掐我手臂。本来我的右臂已经慢慢恢复了,经她这么一折腾,又肿了起来,而且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所以那天虽然对她的主动表示惊喜,但我还是禁不住呲牙咧嘴起来。如果那天你在街上看见一个男人呲牙咧嘴,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漂亮女孩小鸟依人,千万别羡慕他,因为那个倒霉的男人就是我。
经过那一次之后,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回避的,所以我也就放开手脚,要打要掐,随便她吧。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喜欢抽男人的耳刮子。甚至有一度我还十分怀疑她有虐待倾向,以至于见到她时都惶恐不安。她解释说,这主要是我不好,因为一上来我就给她一种不打不老实的感觉,惹得她手痒痒,否则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偏挑我呢。还有就是,我脸上的肉比较多,她打了手不疼。所以多打几下也就上了瘾,戒不掉了。而在别人面前,她一向都是很文静很贤淑的。而且照她的话说,我应该高兴才对,因为这是她独给我的厚爱。我表示不可理解。然后突然间她就眼睛一瞪,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又为什么要你理解呢”,然后啪的一声照我脸上又来了一下。我也就没敢再问下去。
直到后来我看了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才稍微有些了解,原来她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被称作“未浮出海面的冰山”,亦即她潜在意识的一种表现。她的那种傲气,或者说是霸气,压抑了很久,一旦被发掘出来威力无穷,而我就是那个不幸的挖掘者。另外还有一篇文章说,再怎么小的女人,天性都是母亲,再怎么大的男人都是小孩。所以我的解释是,她有着伟大的母爱,于是把我看成了一个孩子,母亲爱抚孩子,尤其是孩子的脸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她就经常用手来抚我的脸,只不过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她身上还有一道霸气,而正是这股霸气给她的手掌灌注了强大的力道。直到那次,我做了小人,她就开始觉得我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男人了,对异性充满了野性的渴望和要求。既然我不是孩子,那爱抚我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那天以后,我的脸就不再经受考验了。不过说实在的,有一点我还是很感激她,是她把我那张胖胖的娃娃脸变成了一张消瘦沧桑极具魅力的成熟的脸。
我说过我要爱她,而且还要爱死她。原本我对这种爱来爱去的事是很拿手的,以前也玩过不少这样的游戏。那时我戴着面具,威风八面加甜言蜜语,对付女孩从来就没有失过手,而且通常我还会经常传授技艺给友人,搞得我们那个班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情圣班。但他们都不管我叫情圣,而给我一个GIRL-KILLER的称号,是因为惨死在我手下的女生不计其数。所以当我决定要爱她的时候,我相当自信,再加上前一天我的手还碰过她的手,她的手还碰过我的脸,我更是信心十足。但是第二天,她一看见我贼忒兮兮的样子,就知道我要做什么,然后就跟我说:我们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一句话把我前一天晚上精心准备的甜言蜜语都堵在了嘴里,但我还是不以为然,因为有很多女孩一开始也都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还不是都乖乖听话。直到后来过马路的时候,我拉着她的手被甩掉之后,我才知道碰上高手了。她的确是个高手,因为看完电影吃饭的时候,她冷嘲热讽,妙语迭出,很巧妙地就将我的面具摘下,撕得粉碎。按往常,那晚应该是我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但事实是,那晚我傻兮兮地在她面前,满脸通红,只顾吃饭,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尽快脱身。这就是我第一次失手的情形,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那晚以后,我就决定不再和她出去,但这个决定在第二天就烟消云散了。因为第二天在办公室里,她的一句话就让我乖乖跟她走路。她说:走,给我买条裙子去。于是我就毫不犹豫地跟她去了商场。我想我那时一定是乖极了,象个小孩一样不敢违抗。她指东我不敢向西,她说前我不敢往后,我想她如果叫我去死,我也会找栋高楼跳下来,但我丝毫不为此感到害臊,因为我竟然觉得这很正常。后来基本上我的所有活动都由她决定,她说闷了,我们就去看电影,她说饿了,我们就去吃饭,她说无聊死了,我们就去逛马路。
所以我要说的是,我要爱她,她不让我爱她,但每次却要和我一起出去,于是我就象个孩子一样跟着她。照我来看,这还是比较简单,不算复杂。
当然她也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她在说故事的时候。她告诉我许多有关她的故事。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简单的有许多。她说她小时侯的样子很难看,高中的时候,戴了付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留了个短头发,属于丑小鸭。直到进了大学后才开始变成现在的样子。然后她问我她的样子好看吗。我说好看。她就笑了,说我又在流口水了。在我的印象中,她大概也只有这次说我流口水说对了。
她很自豪,因为大学里追她的男孩子不计其数。这些傻男人的故事有许多。其中有一个傻男人在门口等了两天,恰巧这两天冷空气下江南,天气暴冷。那个男人指望精诚所至,但没想到她的心比金石还硬。至此以后,她就有了个“冷美人”的称号。还有一个傻男人自我感觉很好,第一次和她出来就要她怎么怎么。她没有答应,那个傻男人就说她将来会后悔死的,然后故做潇洒地走掉了,弄得她又好气又好笑。另外一个傻男人追她一直追到她家里,自以为聪明地上门毛遂自荐,结果可想而知,碰了一鼻子的灰。其他还有很多。这些故事据她说简直可以编一本书出版,也好让那些天真女孩子读读,长点经验,以免让用心不良的男人给骗了。而且书名都已经想好了,叫《女孩防骗术》。
她说,那些男人都很无聊,都让她提不起精神。“但你现在还没有让我提不起精神”她对我这么说。所以她管那些男人叫“傻男人”,但却管我叫“可爱的傻男人”。尽管她没有提起,我想在她那本《女孩防骗术》里,还应该加上一个“可爱的傻男人”的故事,这个傻男人刚一见面就要拉她的手,被她抽了两个耳刮子后就变得老实了。然后还可以在这个故事底下加一些小注,譬如写上:男人类型——可爱的傻男人;特点——傻、可爱、会流口水;惯用伎俩——拉手、摸胸部和甜言蜜语;防范措施——抽耳刮子。我想她的书一定好销。
这些都是她的简单故事,她还有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这个故事花了她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才对我说明白。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是她,很可惜男主人公不是我,而是一个我从未谋面,但听起来又相当完美的一个男人。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故事说完,而我现在只要五分钟就能把故事讲清楚。其实对我来说,这个故事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无非就是她成了一个傻女人,而人家却只把她当作一个女孩子来看,于是这个傻女人痛苦挣扎,最后终于想通放弃了。有点不可思议是吗?她这么一个优秀,经验丰富,简直可以被称为BOY-KILLER的女孩,也会被一个男人弄得晕头转向?不过想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事也都可能发生。那个男人只把她当作一根草,她对我的感情避之再三,而我却又不断地拒绝别的女孩子。其实生活中很多人的感情又何尝不是这样,就象许许多多连着的环一样,一环一环紧紧相扣,长长的,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关于故事的男主人公,她说,她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很普通的那种。这可能和见面的地点时间有一点关系,她补充说。那次见面是在学校的食堂门口,而且正好是高峰。那时,她和一个女同学从食堂里往外走,而他则往里挤。按常理,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去注意什么人,但要命的是那个男人留了一头长发,因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才够健康。所以她那位女同学马上被这健康的长发所吸引,在回寝室的路上一直没有停过嘴。她就笑着对那位女同学说,喜欢就上吧。还好那位有自知之明,没了声音,但很快就发觉她和他很配呀,于是把矛头对准了她。要知道有些事是说出来的,时间一长,她也就开始注意起他来了。就这样,他在她心里也就越来越有分量了。
她是这样形容他的:他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但并不是这黑发打动她的。真正打动她的是他那冷俊的外表和忧郁的双眉,她就是被他眉宇间透出的那种沧桑和成熟所吸引。但是有一点她不敢承认,那就是,这中间也带有一点小小的刺激。我这么判断,是因为我知道,是她首先打电话给那个男人。她这个举动让我很吃惊,因为我了解中的她是非常冷静,非常镇定的。所以我可以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以前都是别人向她提出做朋友被她拒绝,而这次她变被动为主动,而且是给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打电话示爱,那对她来说是相当刺激的一件事,这刺激本身也有着相当的吸引力。
后来我劝她的时候,还把这个因素找出来特别强调一下。她后来也承认当初那么冲动,也确实有这么一个因素的存在,才导致她那时神智不清,昏头昏脑,做出那些傻事来的。这里我还要补充说明的是,在她和他认识后一个月,她就和我在办公室里见了面,还抽了耳刮子。所以确切地说,这个复杂故事中应该还有我。但我的角色实在太不重要了,所以在不影响主要情节的前提下,我就忽略不计了。还有一点,就是他的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足以证明在这个故事里我的地位是多么地渺小),老用“他”来指称他,不但拗口,而且容易混淆,为了避免理解上产生误解,后面我就称他为长发先生。
她和长发先生打了电话以后,他们就见面了。第一次见面的感觉还不错。她说,长发先生其实并不象他外表那样冷俊沧桑和有责任感,而是“一个非常才气而又玩世不恭的家伙”,很狂很傲。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狂妄傲慢的男人,而我是第二个。女人对第一个总是情有独钟,对第二个就不一样了,用她的原话就是要“坚决打压”。所以在她面前我始终狂不起来,傲不起来,而长发先生却可以肆意狂傲,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区别。
她说她喜欢长发先生的狂和傲,她说这样的男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是她又担心这样的男人要求会很高,她怕自己不是他理想中的女人。我说对她说,她的担心完全正确。其实她也是个完全不错的女孩,至少我这个既狂又傲的男人就很中意(说完这句话,她抽了我一个耳刮子)。而我们这种类型的男人眼光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讲,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是问题在于这中间她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不该主动打电话给他。我们这种类型男人喜欢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为了能够说明问题,我还举了一个我自己的亲身例子。我说,我也曾经接到过一个陌生女孩子打给我的电话,这倒不是因为我有一头亮丽的头发,而是因为在学校里主持了一个比较露脸的节目,于是便成了靶标。当时我有一种很自豪的感觉,但最后我还是没有赴约,因为这个女孩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至少她没有女孩子所应该有的矜持,没有矜持的女孩子就不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而一个不可爱的女孩子就不是一个好的女孩子,至少我们这一类型的男人都这么看。她听了以后很后悔,然后问我该怎么办。于是我用“重于泰山,轻于鸿毛”的道理来劝她,希望她以大事为重,放弃这种无谓的感情(这中间还夹杂着我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听要她放弃,二话没说照我脸上又来了一下。
以上就是她第一次和我谈长发先生时的情景,时间是在他们认识以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在我们相识以后的第一个月,再具体点,就是她拿了我给她买的裙子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天。在那天她穿着我买的那条碎花吊带裙,却和我在谈论另一个男人爱不爱她的问题,而且神情激昂,还抽了我两个耳刮子。不过那天我的脾气竟然出奇地好,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隐约觉得那个男人不会把她当作宝,充其量也只是当作一根草。分手的时候,她很不安,我却心情舒畅。而一个月后,当她第二次和我谈起长发先生的时候,我的心情就更加舒畅了。因为我证实了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第二次她伤心地说,长发先生并没有象她期望的那样对她展开猛烈的进攻,只是象征性地请她吃了两顿饭,草草了事,所以她很失望。以前刚认识长发先生的时候,长发先生还在学校里面,她有事没事还能找个借口到长发先生的寝室里走走。但现在长发先生一毕业,就没有办法去找他了,于是她只能守株待兔,指望长发先生能撞上来。可是等啊等啊,一直没有结果,等得她耐心没有了,矜持没有了,她真的快要疯掉了。
我说,其实也没有必要疯掉。我们这种类型的男人,接触的女孩子是很多的。尤其是她嘴里的长发先生如此地优秀,那女孩子肯定不少,其中也不乏清纯可爱世故成熟。我对她说,你认为你在长发先生心里属于哪种,你又是不是长发先生需要的那种女孩呢。况且你给长发先生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我的结论是,如果我是长发先生,我也一定不会和一个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女孩子认真的。
她听了我的参考意见以后,更加失望和不安,泪眼汪汪的。这时我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把在嘴里堵了两个月的在第一次看电影前就精心构思的甜言蜜语全倒了出来。那些话听得连我自己都头皮发麻、冷汗迭冒。相信那天我和她的胃都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最后她笑着抬起头对我说,她好多了,是我的话安慰了她,又燃起了她希望,原来生活是那么美好。于是她决定永往直前,义无反顾。听了这话,我很不高兴,这也是那天我唯一觉得不高兴的话。但当着她的面,我不能不高兴,所以我只能再鼓励她两句,当然最后仍然象第一次一样,不忘补上一句“别人当你是草,可是有人当你是宝”。
现在我还能清楚记得,我当时补上这句话的时候,身体是处于极度戒备的状态,因为我得防她的“神奇本领”。你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情形,一个男人在茶馆的椅子上弓着背,低着头,两只手按在桌子上,活象个虾球。当时我是很紧张地看她的手,而没有注意到她的脸。如果我注意她的脸的话,那我一定不会这么紧张。因为以前她施展“神奇本领”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而那时她的脸却很严肃。然后她就这么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谢我。
后来,几乎每个月她都要把我拉出来,听她倒一番苦水,而且说的都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和同样的话。而我也用同样的道理,同样的蜜语去劝说和安慰同一个人。而且到后来这种忆甜思苦的周期间隔缩短到每个星期。我想,若不是我和她不在同一个校区,恐怕这种无聊的忆甜思苦天天都会发生。虽然很厌恶这种忆甜思苦的结果,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中间的过程。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戴上我的面具,扮演一个成熟老练的男人,一个父亲,一个兄长,或者一个情人。但是她倒宁愿我扮演前两种角色,尽管平时她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呆呆傻傻,会流口水的孩子。所以你完全可以理解在这个故事中,我那种复杂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我要爱死她,而另一方面,我却又要鼓励和安慰她去爱另一个男人(万一这个男人不比我好,那就相当糟糕了);还有在故事外我是个孩子,但在这个故事里我却要反串父亲和兄长的角色。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也被弄得神经兮兮的。还好这些都只是这个复杂故事的开始,不算太复杂,我的脑子对这段内容还能够反映出一些东西,但后来的情况就越来越复杂了,我的大脑神经经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想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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